牢牢的一生（童话）

王砅 （四川成都）

牢牢闭上了眼睛，它紧张得全身发抖，幼稚而臃肿的身体早就压折了双脚，连逃跑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那只肥腻的大手捏紧着它的脖子，令它头晕目眩。它很快发现，自己被倒挂起来，紧接着，脑袋浸进了电麻池，它颤抖得更厉害了。几秒钟后，它失去了知觉。

随后，机器手将它扔进95℃的热水池里，褪毛、解剖、清洗、分割，它那精确到以小时计算的生命长度由此彻底结束。

在被浸进电麻池的最后一刻，它无比羡慕地想起了那个勇敢的家伙——跑跑。

说起来，跑跑真是个机灵的家伙。

那天，牢牢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伙伴突然被带离孵化的温室，来到一排排笼子前。

牢牢踮起小小的脚丫，笼子太高，除了笼底密密麻麻的铁丝外，它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牢牢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喊：“抓住它，抓住它！”

跑跑细小的身体在人类的脚下穿梭，跌跌撞撞。它那不顾一切疯狂逃跑的身影，深深地印进了牢牢的脑海里。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乱。又有几只不安分的家伙，试图从簸箕里逃出来，但大部分都被抓住了。

牢牢看着这些试图逃跑的小鸡，迷惑不解。饿死、被老鹰叼走、冻僵，这么严重的后果，它们不考虑吗？没食吃，没暖气，还可能被老鹰伏击，干吗要逃出去？

随后，牢牢和另外4个伙伴被装进同一个标准笼子里。笼子长宽均约40厘米，笼子与笼子之间用铁丝相连，组成了一排排的标准鸡舍。

牢牢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一天24小时，面前永远堆满了食物。虽然和4个伙伴待在一起有些拥挤，但是不冷啊，也没有虎视眈眈的老鹰。

它脖子一伸，食物就进了嘴；屁股一撅，屎尿就通过铁丝间的缝隙流到了地面；头上开着恒温的灯，不仅暖和，而且昼夜通明。

但是，最初的美好，渐渐因毫无变化而显得可憎了。

牢牢曾经努力往外窜，可是铁丝间的间隙太小，它的脖子被硌得生痛，却仅仅露了一下头。

然而，即便这样的窥探也不被允许，有人粗暴地将它往笼子里塞。它固执地直起脖子，血液顺着头顶流向脖颈，痛得它直叫唤。

可是，谁都无动于衷，笼外的人，笼内的伙伴，全都像没听见它的呼救似的。它只好放弃了，主动将伤痕累累的头颈收进了笼里。

牢牢悲哀地吃着食物。除了吃，它什么也做不了：没法转身，没法直立，甚至连甩一下头也很难——5个同伴挨得太紧密了。它发现，它吃得越多，添加饲料的人越开心。

不到20天，牢牢明显感觉自己的脚力不行了。体重的迅速增长，让还处于婴儿期的骨骼无力支撑庞大的身躯，牢牢不得不整天蜷缩在笼子里。牢牢对一种“轰轰轰”的声音既爱又怕，那是投料机放料的声音。每次，它都渴望有一些新的口味进来，可是每次都失望了。让它对此生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吃，也没了兴奋感。

第28天，牢牢和同伴们被拎了出去。它知道，这是它一生结束的标志。但它一点也不恐惧，相对于永不见阳光、从未接触过大地的囚徒式生活，这是不是一种解脱呢？

那个勇敢的跑跑，它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