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牧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每次在读乐府诗集《敕勒歌》的时候，对草原就有无限的憧憬。特别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天边牧场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

自从工作后就一直没有休假的我，这次和几位同事决定休假，沿318国道自驾车进入西藏。这个想法从开始到最终能够得以成行，一想起就十分兴奋。因为，这样的计划在以前都已制定了若干次，都因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被一次一次地推脱而未能成行。

318国道的川藏线，被中国国家地理誉为中国最美的景观大道，以风景优美和路途艰险而著称。沿途有许多洁白的雪山，辽阔的草原，清澈的江河，还有漫卷的经幡和堆砌寄托的玛尼堆，一路上，这些景点、民俗都令我记忆深刻，流连忘返。但最让我感到惊奇的，让我来不及呼吸而又刹不住眼神的地方，还是林芝的天边牧场——鲁朗花海牧场。

鲁朗，藏语为“龙王谷”的意思，也是叫人不想家的地方。这是一片典型的山地草甸，处于色季拉山的环抱之中，在草原上还可以遥望恬静的南迦巴瓦神秘女神的轮廓。

我们到鲁朗的时候，天色已晚。但这里是神仙眷顾的地方，雪山下的草原幽静、广袤、辽阔。夕阳下，天很空，云很轻，溪水涓流，碧水映衬，小花繁开，清香扑鼻，茫茫遍野，心花怒放。好一个花海牧场。此时，如果有一匹骏马在我身旁，我真想骑上它，踏着落日的余晖，向草原的深处，巍巍雪山而去，到天边鞠一捧雪水，聆听山口的雪风述说草原的故事。

晚上，我们住进了鲁朗的森林别墅，依山而建的别墅群，在森林中显得格外的清静，曲径通幽的走廊，延伸到每栋楼，路灯惺忪地眨着眼，一个人的灯影，真还有些害怕。还好，我们是一大群人，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地住进了这么清幽而宽敞的别墅大院。朋友说：这是鲁朗最好的住处了。说实话，在川藏线上能够住上如此好的地方，已经是很享受了。再加上，晚餐是当地的名吃：石锅鸡，加上松茸炖制，味道美极了。兄弟们把酒欢歌直至深夜，给寂静的森林多少增添了一丝倦意。

一夜醒来，小雨纷纷。我们再次踏进了花海草原。山如黛，雾袅袅，绿草茵茵，繁花点点，牛羊成群，万马奔腾。好美的景色，好壮观的场面。这是我一生渴望和梦寐以求的美景！你看：那一盏一盏似小黄灯笼的小花，渐次点亮这个草原，把这个季节也点缀得如此多情；你再看：那奔驰在草原的马群，在那些小花上踏身而过，你能听见吗？她们还在歌唱，歌声里总是那样的悠扬和倔强。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不远处，有一座栅栏围起的小屋，炊烟袅袅，几匹马、几头牦牛，还有一只藏犬在那里游来荡去的。好悠闲，好惬意，好有意境的一幅画！此时，我不禁想起昨晚的森林别墅和飘香的石锅鸡，那里的富丽堂皇和歌舞升平的感觉和这里的原始生态和淳朴自然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真羡慕住在那小屋里的人，我觉得他是很富有的，有山有水，有牛有马，还有狗陪着，在这烂漫花开的草原上，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这一直是我羡慕的那种生活方式。眼前的场景，我似乎觉得大自然也在向我伸出了多情的手臂，将我轻轻地拉近，轻轻的，挽我前行！

我们沿着花海草原向深处行进，在一处栅栏边，我们看到远处的一群牦牛在吃草，显得很安静。我们扶在栅栏上，偶尔比划着此景此物。忽然，远处的几十头牦牛，像是听到了“冲锋号”似的，在领头牛的带领下，呼啸着冲“杀”而来，这阵势，有点势不可挡。我们站在栅栏边，也感觉到了呼呼而来的“寒”气，不禁毛骨悚然。想拔腿而逃，可看到气势汹汹的牦牛冲到栅栏前，喘着粗气，只是昂起头咆哮着，并没有越过栅栏开展攻击的意思。看得出，它们是在警告我们，这个领地是它们的，让我们离它们远点。我看看身边的兄弟们，他们表情各异，有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有的泰然面对，有的准备逃离。我就属于准备逃离的那种人。因为冲冲打打一辈子，到今已没有任何勇气和力量去争个你强我弱的了，转身走，不是我就怕了，而是我已厌倦。对那些已经厌倦而毫无意义的事，我就只好“退”了。这和我刚才看到的和对小屋炊烟的向往，也是一脉相通的。现在，就想用心去体味岁月的颜色，哪怕那些岁月美得很蹉跎，但在我心里的色彩依然鲜活、温润。内心宁静，安贫乐道！

在雪山脚下，一条小溪漫过花海草原，远处朦胧中，一位女画师正在激情作画。我们来到她的身边，她微笑着向我们点点头，然后，仍然专注她的作画。雪山、花海、草原、森林、牛羊、马驹、天空、云彩、露珠，在她画板上行云流水，得心应手，表现出来的作品栩栩如生。看得出，这位女画师很专业、神态仪表都显得很有内在的气质，我们认为她至少是哪个美院的教授。当我们正在猜测的时候，女画师收起了画笔，和我们聊了起来。我们这才知道，她并不是美院的教授，她是一个曾经身患癌症的退休干部，已有60多岁了，是江苏人，这次是只身到花海牧场来写生作画的。她这么一说，都把我们懵住了，在心里顿时就肃然起敬，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汉子”。我们不说其他，就只凭她能够一个人独闯川藏线，并且在高原的天边作画，这种胆识和气魄就征服了我们，何况她年龄这么大，且患有癌症的病人，能够为着艺术而如此的痴狂，更让我们感动和敬佩。她很和气，也很坦荡，她对我们说：人生有许多的痛苦，我们忘却它的最好办法就是追求自己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用调色板调出多彩的人生！看起如此文静的她，内心的灵魂却如此的强大。

离开花海牧场，雨还在滴滴地下着，淅淅沥沥。我喜欢雨滴打在草原上的声音，它是最美的音符，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能让你心旷神怡。如果你再仔细地观看雨滴落在橘黄的小花上变成小水珠的那一霎，你一定会对生命有一种敬重，对生存有一种新的诠释。那水珠多像一群充满生命力的孩子啊，躺在草原上滚来滚去的，真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透亮与不息的顽强。看到画师在画板里描绘的马群、小草、小花与露珠，我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人这一生，就如在草原上行走看风景，要遇到烂漫的小花，要面对气势如牛的对抗，要经历炊烟袅袅的平淡，更要有执着策马扬鞭的勇往。我从奔流不息的嘉陵江边来到这里，我迷恋这辽阔无垠的草原，我折服上苍对这方水土的恩赐，我向往信马由缰奔腾如歌的行板。是的，人生有多少抱负，人生有多少失意，人生有多少伤痛，人生有多少无奈，在这里都化为烟云，融入这曼妙的风景和滚滚的红尘。我们不需要去逃避凡尘和喧嚣以及失败，只要初心依然，就能把淡然如水的日子调制成不同的色彩和滋味，就能把质感的痛和深沉的爱融合成五彩的人生，似一道彩虹架设在天边的牧场上。

作者简介

张晓天 广安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协会会员、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作品先后刊发于《星星》《四川文学》《文学青年》《中外文艺》《现代艺术》《中国乡土文学》《四川摄影》《嘉陵江摄影》《凤桠山》《华西都市报》《精神文明报》《国防时报》《四川经济日报》《四川作家》《重庆晚报》《西南商报》《晚霞报》《四川科技报》等报刊，作品录入多种选集并获奖，已出版文集《那弯如钩的月亮》《雪色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