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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文学抒苑
内容详情 2019年09月13日 返回该版首页

悲壮之美

悲壮之美

蒲光树(成都双流区)

铺开纸笔,我在扪心叩问。  

我所要写的,是额济纳的怪树林。

怪树林,位于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东南20公里的荒漠中,那是一片几乎已经枯死殆尽的胡杨林。

这些枯死的胡杨,风沙剥去了它们美丽的外衣,裸露出奇形怪状的肢体,有的像熊,笨拙呆滞,憨态可掬;有的像鸟,昂首向天,振翅欲飞;有的像老翁,弯腰曲背,踽踽独行;有的像小孩,活泼好动,顽皮可爱……更多的什么也不像,它们就是它们自己。尽管风刀霜剑严相逼,它们依然展示的是胡杨的本色。每一棵都是一件天然的根雕艺术品。

这些枯死的胡杨,它们的树根、树干、树枝的一经一脉一丝一缕都从左向右旋转着拧在一起,有力地拧在一起,盘旋生长,一直向上。我细细端详着,一枝、一干、一根,目光所及的一片,几乎都是这样一丝一缕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望着它们,我在沉思。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沙漠风力的作用,经年累月,让它们顺着风力作用的方向旋转着生长。是啊,沙漠戈壁的恶劣气候环境,它们唯有拧在一起,靠紧团结,才能坚强有力。

怪树林中还有撼人心魄的一景:两棵胡杨生于同一沙堆上,它们曾经是“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树是两棵,却根根相连,一枝一叶的相望、相握、相拥,不就是它们窃窃私语,朗朗大笑,放声歌唱?然而,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它们一棵枯死了,另一棵却仍然枝繁叶茂。一荣一枯,一生一死。枯死的用坚实的躯干支撑着活着的那棵,活着的那棵依靠在枯死的这棵的躯干上,它们就这样相依相偎,相互扶持。它们是父子?是兄弟?是姐妹?喔,它们是夫妻!“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宝……”置身这一情景,耳旁飘来赵咏华演唱的《最浪漫的事》那动人的歌声。这两棵胡杨,正在演绎自然界最浪漫的故事。人们徘徊在树下,纷纷摄影留念,流连忘返,不忍离去。其实,我所见到的这样生死相依的胡杨还有好几处,而整个怪树林,依然有一些胡杨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它们和大片大片枯死的胡杨始终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同处一片沙漠里,荣枯相伴,生死相依,这是为什么?胡杨这一怪,让许多人感慨万端。

这些枯死的胡杨,茫茫一片,似乎无边无际,不知有多少棵,也不知有多少面积,似乎无法走到尽头。总之,像驰骋疆场冲锋陷阵的战士倒在古战场,像稚子、妇孺、老翁挣扎在遭遇强盗洗劫的废墟,像烈火肆虐之后的茫茫森林。它们也曾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它们也曾傲霜斗雪,吐露芳华;它们也曾风姿卓约,灿若朝霞。不知什么时候,河水改道,弃它们而去,胡杨失去了生命的源头活水,像狠心的母亲将初生的婴儿弃之凛冽的寒风中,泪哭干了,声音哑了,身体僵了,多彩的生命嘎然而止!它们的根,为了叶的灿烂,干的岿然,枝的繁荣,曾奋力向下,奢望吮吸地球母亲的乳汁,让生命得以延续。可是,无论它们怎样奔跑,也追不上地下水消失的脚步。风沙扑打着它们,撕扯着它们,剥去了一层一层的外衣,它们裸站在黄沙之中,干皲裂了,枝皲裂了,根皲裂了,一道道,一条条,一缕缕,一丝丝,都在诉说着它们的苦难历程!终于,不少胡杨倒下了,倒在了茫茫戈壁上,倒在了茫茫黄沙中。

“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胡杨能千年不朽吗?不!只要有水,它们会很快腐朽!所谓千年不朽,只是因为没有水和湿润的气候条件,抑或是人们的奢望和对胡杨的美好祝愿吧。其实,我倒希望这些枯死的胡杨尽快腐朽,那样,它们才会很快融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完成生命轮回的多彩历程。

怪树林是胡杨的天然的博物馆。是啊,这些枯死的胡杨,或站,或坐,或蹲,或卧,或仰天长啸,或引颈高歌,或掩面哭泣,千姿万态,形态各异,而每一棵都是天然的艺术品,快门所到,每一处都是一幅精美的图画。它们枯死了,我想它们一定是在以另一种姿态延续生命!正因为它们的神奇、怪异、美丽,人们才纷至沓来,来欣赏这一件件天然的艺术品。

人们真的都是来欣赏艺术品吗?

植物也是生命体,也是有情物。即使是倒下的枯死的胡杨也是这样。我们的到来已经惊扰了它们,可有人却无视对胡杨的保护,不顾管理人员的阻止,仍然越过警戒线,踏入怪树林,爬上枯树,踩踏树干树枝。我分明听到胡杨的呻吟,哭泣,呼唤!胡杨在挣扎!在怒吼!在诅咒!或许在警示人们:这里曾经是水草丰茂的“呼伦贝尓”,是鲜花盛开的“香格里拉”,是人间仙景“九寨沟”……水源为什么枯竭了?河流为什么改道了?黄沙为什么肆虐了?

来到怪树林,为什么而来?木然茫然?猎奇闲逛?撒野践踏?沉思对话?扪心自问?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在怪树林里好好找一找,看看哪一棵枯死的胡杨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