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下之道 听都江堰的水

冉杰（四川）

一个震天撼地的李冰治水故事，成为天下人顶礼膜拜都江堰的经典版本；一句“问道青城山，拜水都江堰”的妙语，响彻神州大地；“青城天下幽”，把青城山的美描绘得誉满天下。都江堰不是一座蜗居山野之间的堰，而是一条流淌在历史的江河，翻卷起无数的浪花，引无数人泛起千年无穷的遐想。

青城山的水流淌不一样的道

青城山四面诸峰环绕，状若城廓，四季林木葱郁，宫观亭阁掩映于浓荫翠盖之间，通幽小径穿行于丛林深谷之中，处处幽深，时时清静。在幽静之中藏着一股股流淌的水，为这座山灌注了些许的灵性。

攀行在青城山的林荫小道，一圈又一圈缓缓地向上行走，仿佛踱步在人生的螺旋架上，却始终走不出狭窄的山谷。清凉的山风把脸颊的汗珠吹散开去，背后顿生飕飕凉意，而一股涓涓的溪流缠绵在脚下，水是那般的清澈透亮，宛如婴儿的肌肤滑润。即使风吹起的波纹，也是一层又一层的绸缎。沉淀水中的鹅卵石在山风的吹拂下荡漾成一颗颗圆润的碧玉，溪流两边的树枝花草，即使在冬季也会在水中摇曳成碧绿的青翠，这种青绿的享受多像一条游动的小鱼，只可惜“水至清则无鱼”。假如你想脚丫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游动，就赤脚伸进水中，刺骨的寒冷从脚钻到头，你会不由自主地把脚左右移动或缩回，你的每一根神经都弥漫了冰凉的感觉。稍待一会，你就会感觉这种冰凉中侵润着一股暖暖的淡淡的温度。这样的温度，你会想到从山峰上飘移而来的道教之音，它来自泛着水声的发黄的书页。你随便找一块石头，用手擦拭，手心绝不粘一粒尘埃。坐在石头上，聆听石峰间潺潺流动的水声，婉转如歌。从岩壁上滴落的水滴，像一颗断了线的珍珠，很有节奏的滴答声，如钟表上的秒针，也如敲击的木鱼，在不停地计数着日子。在这幽静的山谷，回荡着轻盈的经声、潺潺的流水声和滴答的水滴声，这声音从遥远的雪峰倾泻而来，又从四季常青的水草丛中钻出来，蜿蜒而至，打湿了2000多年的岁月，在历史深处流淌着古老的歌谣，恍如宁静的黑夜发出喃喃的呓语。

沿山沟而行，你会发现掩映在山林之中的一滩碧水翠映湖，这是一座流动的翠映湖。湖水清澈碧透，云雾弥漫，四周连绵起伏的青山交相辉映，好似一幅铺展开来的山水油墨画。撑一仗竹篙，荡一叶小舟，山在水中游，水在山中荡，舟在水上滑，湖岸边的柳叶垂挂湖中，微风吹动，波面像一层层滚动的麦浪，颠簸的小舟载满了青青的小草和翠绿的树叶，一道阳光穿过丛林，在湖面上洒下了零零碎碎的银子，恍然“鸠兹烟水地”之境。

伴随着飞鸟的鸣叫和淙淙流淌的溪水，顺山沟行走，不经意间，你猛然抬头发现幽谷飞泉，一股雪白的清流弯曲而下，飞溅出来的浪花象一丝丝羊毛，在青绿之间异常耀眼。这雪白的溪流薄得轻盈，软得绵绵，白得透彻，流淌的白从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四处分散，雾气缭绕，袅袅生风，活脱脱的像少女敞开的裙摆，又像一位贵妇的礼服，在铺满银白的地面徐徐走动。你情不自禁伸开双臂，拥抱这充满灵性的雪白，企图洗尽所有的劳顿和疲惫，然而，这样的白在幽谷深处离你太远，离你心灵又太近。

沿着窄窄的石级而上，哗啦啦的水声把你拉回现实，仰望而去，一扇雪白的“窗帘”从悬壁上垂坠而来。稀疏的，像一根根垂挂的银丝挂半空；软软的，又像一条帘子铺在陡峭的悬崖上。倘若没发现水潭溅起的水花，你毫不怀疑这是寒冷的冬季，悬壁上生长出的一排笔直的冰凌。而旁边峡谷的崖缝间，冲出一道宽大的雪白的飞流，流水在崖壁上分散直泻，像一条洁白的绸缎铺在两山的交界处，宛如处子凝脂的肌肤，令人遐思。幽静的峡谷，回荡着哗哗的流水声，那永不凋谢的水花是青城山最美的花朵，这朵朵花儿绽放在一静一动的双泉水帘之下，犹如“道法自然”的另一种道。

漫行在青城山，问天下之道，莫不过这幽谷里流淌的水，雪白的宁静，雪白的流动，夏季的清凉，寒冬也暖暖。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攀登青城山的深悟之道？

戏水虹口 急流白沙河

来自龙门山脉南段的白沙河流经虹口，因雪水与地下水相融而成，清澈透明的河水将沙石经年浸泡成白，故曰：白沙河。

清澈见底的白沙河穿越连绵相峙、立壁如削的山峰，两岸原始森林竹木蓊郁，咆哮的白沙河将从四川盆地边缘突兀而起的虹口涂染成了一幅高山幽谷与深水浅溪交错的山水图画，人在画中游，水在画中流。

成都人往往在酷热难当的夏季，携妻带子涌入凉爽的虹口，游戏河水，漂泊人生。

戏水的少男少女，舀一盆白沙河水，或端着水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三五成群，互相倾尽所有力量，把盆里的水泼向对方，把水枪的水射向朋友，一场泼水节就开始了。狂欢的少男少女尽管衣服裤子鞋子湿透了，脸上也开满了笑灿灿的花朵。淋湿了的衣服束缚着自己，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脚丫，甩开膀子，把薄凉盈盈的水泼出去，射出去。

泼出去的水，射出去的快乐，都是记忆中的童年。人生如河，缓缓地流淌，童年在流淌中溅起的浪花，一朵朵盛开在无忧无虑的沃土上。

而驾车劳顿的成年人，邀三请四，搬上桌椅，把桌椅置入缓缓流动的水岸边，脱掉鞋袜，卷起裤管，将双足没入水中，从脚到手指都是凉意意的。再泡上几杯香茗轻轻地喝上一口，甚是悠闲自得。

倘若你坐累了，站立水中，绝不会有颤颤抖抖的心惊胆跳。随峡谷远望，一道道亮丽的阳光照射在耸峙的奇峰怪石上，反射而来的是耀眼的光芒。沉没水里的沙石，在阳光的映照下，如一块被打磨了的圆滑的冰，白茫茫的河床，零星地点缀着青草和树叶。那奔流的河水，把阳光颠簸成滔天的白浪。参天的古木长在峻峰之上，碧澄的溪涧在峡谷之间纵横，飞瀑溅珠，错落有致。此时你想跃入水中，享受随波逐流的乐趣。

眼前这白沙河，没有滚滚而来的长江那般雄伟气势，也没有一泻千里的黄河那般壮观，更没有奔腾咆哮、惊心动魄的大渡河。但是，落坐在橡皮艇上，看满目青山在河流中颠簸，时而平静，时而咆哮，时而狂掀巨浪，不禁一边生出“逝者如斯”的感慨，一边探寻“上善若水”的哲理，心随河流而起伏跌宕。人生啊，又何尝不是随时境的变迁而起起伏伏又悲悲喜喜呢？

宝瓶口 荡漾智慧的水源

你是神，是水神。

岷江肆虐大地，你牵挂百姓。你把自己的痛苦装进宝瓶口，让宝瓶口散发出袅袅的智慧，弥漫的烟雾，像一朵朵漂移的云，那是百姓无奈的眼神。岷江从此分流，让干旱和水灾分离，让饥饿和苦难分离，不分不离的是你对百姓的感情和责任。

于是，你成了神，但你不是神。

你是主，是川主。你不是王，你没有唯我独尊的王宫，也没有三千佳丽的后宫。而你却有王者的风范，王者的智慧。

遥想二王当年，杩槎围堰，岁修河堤，放水入灌，蜀害已消，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百姓丰衣足食。

进入二王庙，四角飞檐如栖息山腰的大雁，欲展翅飞翔；撞击铜钟的声音，好像风声、雨声、江流声、劳动声的混合音，又如充满智慧和力量的号子，回荡在耳边；满目的铜墙铁壁，依稀记录了遥远而又清晰的身影——清瘦高大的李冰站在汹涌的岷江岸边，用粗糙的工具掀开那些深埋的秦砖汉瓦，那一江东流不尽的秦时水，狂放不羁的惊涛骇浪在他的掌纹里穿山越谷清流千里。

俯瞰岷江，如盛开的睡莲，一条弯弯的月牙，静卧其中，如熟睡的莲鱼，岷江从此一分为二，内外均衡，排沙溢洪，引流入渠。偶尔翻卷的白浪，如莲的花蕊，在青翠的树林下含苞欲放。这里没有狂风浪打的波澜，也没有怒吼的咆哮，从山脚袅袅升起的香烟，在丛林中盘旋升腾，犹如鱼一样在岷江游弋。

一条沉睡了的鱼，从尘封的岁月游来，游向丰茂的田间，膏润千万良民。

从宝瓶口入渠的岷江水，缓缓地流动着，流向成都平原，流淌在天府之国的每一寸土地上，浇灌了千万亩的良田沃土，让千万棵种子发芽开花结果，让一个神的经典故事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浩浩荡荡，奔流不息。

来到宝瓶口，看一条岷江劈开翠绿的丛林，透过两岸树丛的阳光，在碧水中泛起点点灿灿的金光，微风拂过，江面碧波荡漾，树林的倒影象一张抖动的画卷；站在岸边，聆听风从潺潺而流的江面吹过的声音， 婉转如歌，缠绵如诉，悱恻如泣。

2000多年的沧桑岁月，流逝在广袤的成都平原。对于现在的成都人，一年四季在岷江岸边捡拾起一丛丛枯了又荣，荣了又枯的水草，好像在阳光下翻开一页又一页润湿了水声的发黄的书页，敲响了灵魂深处久远的钟声。

从氐羌人的族群开始，从湔山到湔堋再到都江堰，望断历史的变迁，在这个变迁的过程中，寻找一种自然而然的道法，其实，这种道埋藏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最深处，又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一条自己的道，而这条道，就像岷江流淌的那一抹水声，需要用智慧的力量去撞击沉淀在水底的那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