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中的乡愁

陶岚

茯茶对于青海人来说，那就是乡愁。

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我，从记事起，家中就有茯茶，虽然当时并不知道它的出处，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哪两个字？只是发现它是家中必不可少的物品，因为每天家里人都要喝用它熬制的茶水。

记忆中有一年青海的冬天格外寒冷，当时还在上小学的我坐在教室里，窗外飘着鹅毛般的大雪，手和脚都冻麻了，放学后顶着大雪，嘴里不停地对着双手哈气，不停地搓着双手，跺着双脚，希望能让自己能暖和起来，当时冻得我真想哭。就这样一直走到能看见家的时侯，我就笑了，飞奔着往家跑，推开大门，扔掉书包，扯下帽子和手套，甩到一边，一个箭步冲到火炉旁，抱起爸爸的茶罐就喝，一边喝一边用茶罐捂着脸，妈妈急忙说：“慢点，慢点，别呛着了！”一茶罐茯茶水下肚，顿时感觉身体暖和起来了，我苦笑着对妈妈说：“爸爸的茶水好苦啊！”爸爸、妈妈看着我的囧样笑了！这一温馨的画面那一刻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多年来一直有个问题困绕着我，为什么喝了茯茶水身体就能感觉到热呢？随着自己慢慢长大，也开始喝茶了，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种茶叶，但我还是钟情于茯茶熬制的茶水。

在青海不管你是去朋友家，还是去饭店用餐，首先呈上的都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茯茶水，当你端起茶杯，扑鼻而来的是一丝淡淡的清香，其间能品出花椒的味道，麻麻的，还有其他的味道，说不上来了，恰到好处的咸味，这些足以让你的味蕾得到满足。

一位开餐厅的朋友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青海熬茶（青海本地人称之为nao茶），茶叶用的是川湘茶区出产的砖茶加水煮开，再加上青盐、花椒，讲究点的还要加上姜皮、荆芥。青海当地有句顺口溜“茶毛(没)盐，水一般”，足见茶里盐的重要性。熬茶不是精细的喝法，原料做法自然讲究，但饮法却无限制，更主要的是它有解油腻、助消化的功效。看来能让身体发热，不光是心理作用，还有茶水本身的作用。

在青海，如果你只认为茯茶是用来熬制茶水的，那就错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它可是重要的时尚礼品，逢年过节，走朋访友，茯茶必不可少。从小到大，每年春节，父亲总是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亲戚朋友家拜年，还要买一块茯茶、一袋冰糖、两瓶酒。来到亲戚朋友家中，首先就是品尝茯茶水，尤其在寒冷的冬天，大人们围坐在炉火旁端着茶杯品着茯茶水说笑着，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小茶水杯，但我们大多数都是抱着糖盒挑选自己喜欢的糖果……

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礼品的花样越来越多，礼品中茯茶的影子越来越少了，但生活中的茯茶已经住到青海人的心里了，茯茶水永远是第一位。

生活在不断变化，我从青海来到了四川，从北方来到南方了，茯茶水也离我越来越远了，虽然有时也会想自己熬制，但终不是家乡的味道，总感觉缺点什么。有一次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到了黑茶，浓浓的，香香的，让人久久回味。当时工作人员介绍大家喝的是黑茶，茯茶是黑茶的一种时，我才恍然大悟，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现在每年放长假，我都要带着在南方长大的先生和孩子回到家乡，以解乡愁。青海的朋友开了一家茶社，邀请我们去做客，一到茶社，就被考究的装修、满屋的书、茶柜里的茶叶吸引住了。朋友端坐在树桩打制的茶几旁，娴熟地摆弄着别致的茶具，我突然好奇地问道，咱们这里有茯茶水吗？她笑笑说：“当然有了，咱们青海的特产能少吗？”大家一起喝着家乡的茶水，聊着天南海北的事，茶社的空气中弥满着茶水香气，让人难以忘怀。

在青海短暂的日子里，每当和亲朋好友聚餐时，喝起香味四溢的茯茶水时我都要向先生、孩子重复一句：这是用茯茶熬制的茶水，冬天喝了，你就不会冷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可能是想父亲了。

在我的心里，茯茶不再是一种茶叶了，当我看到“茯茶”这两个字的时候，就会想到家乡，想到它的味道，是一种特别的味道，那就是家乡的味道。